旅程一開始,我曾面對很多質疑:「為什麼要去中南美洲?那邊不是很危險嗎?」

「去這麼遠的地方要是發生什麼事怎麼辦?」

「墨西哥不是只有賣毒還有很多沙漠跟仙人掌,去那裡幹嘛?」

文、圖:麥茶

雖會笑笑敷衍,潛意識還是會被影響。我統稱這些這種現象為「行前被害妄想症」。很多人說:「年輕就該好好出走!」、「現在不去,可能以後都不會在有機會了。」寫著關於辭職去旅行、沒錢也要環遊世界等主題的書屢見不鮮。而等到你真的被打動,下定了決心出走,才會知道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光是要要通過身邊人多嘴雜的考驗就不容易,要克服偏見作祟、面對未知、放下羈絆和安定的生活,讓絕大多數人的夢想永遠都只是夢想。

當時的我有個優勢,就是沒有羈絆。剛畢業的我可以為自己做任何決定,沒有工作、學業壓力,面對著「未來」這張白紙,我寫上「旅行」兩字,直到很後來我才發線那兩個字的意義對我來說更接近的詞應該是「流浪」。

2018年我帶著三十公斤的行李揮別我一生成長的土地,奔向了未知的國度及未知的旅程。「墨西哥」是我旅程的第一站,確切來說,我不知道我的旅程有多長、會到哪裡去,白紙上的「旅行」兩字旁邊只有了簡單幾個名詞:墨西哥、當志工、無限期、隨心所欲…我報名了墨西哥一個小城市的志工,機緣讓選擇這裡,隨之而來的是與一個城市的相戀,它就叫叫做瓦哈卡 (Oaxaca)。

我對墨西哥的了解除了零碎的墨西哥城和坎昆的景點,最多的其實是瓦哈卡。有些地方是你不用到處比較就會馬上愛上的。記得我剛到瓦哈卡的那天,只從下車走到旅店的那段路上,就知道自己一定會喜歡上這裡。屋瓦是色彩斑斕的殖民式平房(有幾分古巴哈瓦那的味道),最高不過三樓。走道是石頭鋪的,街上兩排乾乾淨淨的林立著各種商店和餐廳,佈置了原住民風格的圖騰和骷髏等。空氣溫和清爽,散步在街道上那個下午,昏黃的陽光正好灑在後殖民風格的教堂的圓頂上,整條路上像裹了金色的糖衣,如童話故事般。彼時正巧碰到一個敲鑼打鼓跳著舞的遊行隊伍,沐浴在馬奎斯魔幻寫實場精中的我突然回到現實,卻發現更加的不真實,怎麼一個熱鬧的隊伍來迎接我了呢?

看著我連連拍照,當地人好心提醒:「這種遊行幾乎每天都有,你之後連手機都不會想拿出來拍」。

在這樣瘋狂的日子中度過每一天,瓦哈卡不斷帶給我新的驚喜。我愛上這裡的傳統美食、大分量豪邁的玉米餅配上豆泥、調味料和酪梨的組合、瓦哈卡巧克力、甜點和各種飲品;愛上充滿藝術家和創作能量的氛圍,每走一步就會撞見藝術家,再走一步就會走近美術館、畫廊的自在愜意;愛上到街上、市場逛街買菜,一睹最真實的當地人所吃所用及生活樣貌;愛上這裡生活閒逸、氣候溫和、步調緩慢,節日的時候卻如此賣命瘋狂的氣氛;愛上人們是如此容易親近,攀談,不做作的真心交流及分享。

來到這個小城的人們都好自在、好放鬆,盡情做自己喜愛的事情,有人上山下海接近大自然;有人在長途流浪中在這裡重新獲得能量持續以瑜伽、冥想裡得到短暫的安寧與靜修;有人則得到源源不絕的靈感與生活的滋養而不停創作。

瓦哈卡真的是一個很適合生活的地方。

在瓦哈卡我體驗到一小片墨西哥。在那裏度過了我的亡靈節、聖誕節、新年,和與旅人們分分合合的日子;在那裡教原住民孩子英文,接觸到原住民經濟困境和樂天知足的天性;在那裡我上了騷莎課、創作課,度過了好多充實的時光;在那裡辦了人生第一個藝術主題展覽,雖然只有一幅畫,對我來說是獨一無二的創作經驗。

便是這種種使我始終鍾情於墨西哥,是我對拉丁世界的第一個記憶,使我走入那完全不同文化的世界裡。那裡的人血氣方剛,野性不羈,把握生命燃燒生命的玩樂,帶著對生命的自嘲與頑強的韌性;那裡的環境不如想像中的惡劣,經濟雖被列為貧窮區域,卻不見得治安不好;那裡沒有大家印象中戴墨西哥帽的牛仔和乾燥炙熱的空氣,我意識到墨西哥那麼大,短暫的旅途中我們都如盲人摸象;而關於大家所說的毒梟買賣、槍殺綁架,確實會發生,但要遇到也沒這麼容易。

我最感謝墨西哥的,莫過於它帶給我比我預期超過太多的體驗及讓我打破無知擁抱未知挑戰的勇氣。我體會到很多旅行的小確幸:早晨在不同的床上醒來、和陌生的朋友聊天散步、嘗試一輩子沒嚐過的食物或體驗、狂歡、跳舞、酒醉,短暫脫離真實世界。甚至,我覺得我整個人脫離真實,在那真真假假浮雲流水的生活,你幾乎不用再去辨別是夢或是真實。終於懂得拉美為什麼是唯一孕育魔幻寫實的搖籃。

旅行讓我發現「奇妙的機緣」不斷的發生,不管我選擇了什麼,認識了誰,我的旅程因為每個人和每個地方而得以持續下去。因為開始獨立生活,獨立思考,獨立面對挑戰,才有可能越靠近自己的心。在那在旅居的時光,我是自己的主宰,擁有持續學習、離開或休息的選擇權。

我持續學習著他們的文化,吃他們的食物,用西語和別人交談,用另一種努力面對自己的旅程,就像面對自己的人生一樣。

「貧窮會限制你的想像,想像會限制你的行動。」旅行過這些日子以來,我才發現旅行所需要的錢真的不用很多,而偏見和藉口才是真正會阻止一個人出發的理由。當你為旅程預設太多「可能」發生的狀況,一開始就否定了自己探索的勇氣了。

對我來說,旅行學到最重要的一課就是每個世界、每個人都是一本又一本的書,必須打開來讀才知道裡面的內容。你可能被書封吸引,可能因為是暢銷書而買來看,或是因為朋友推薦而開始閱讀…不論如何,你得親自打開讀下去才能自己評斷:就像有些人愛看言情小說或科幻小說、有人愛看勵志書籍、漫畫或名家經典,也許你比較偏好雜誌或報紙,甚至你發現你根本不愛看書,可能只是喜歡收集書。不過這些體悟都得試過才知道,只有打開你才有機會發掘自己的喜好,旅行就是這麼一回事。